2018-08-20 15:31:55
文／董得紅
責(zé)編／劉霞
羅延海是青海可可西里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管理局森林公安局的副局長，認識他已有10多年了，但和他見次面可真不容易，每次去可可西里，他不是深入到可可西里核心區(qū)執(zhí)行巡護任務(wù)，就是到青藏線上護送臨產(chǎn)的藏羚羊過青藏公路，到遙遠的卓乃湖、太陽湖畔產(chǎn)羔，或迎送產(chǎn)羔歸來的藏羚羊母子安全越過青藏公路，回到屬于它們的棲息地。
胸懷壯志走進無人區(qū)
“圣潔的江河之源，神秘的唐蕃古道，神奇的歌舞之鄉(xiāng)，神往的佛教圣地?！庇駱涫且黄衩夭赜?，也是一個能使人心靈停下腳步的地方。羅延海從小生活在格?；ㄊ㈤_的玉樹，英勇與智慧化身的英雄格薩爾傳說陪伴著他長大，格薩爾也是他年少時心目中的英雄，對玉樹的草原以及以此為棲息地的野生動物有一種特殊的感情。然而，他的青春乃至一生最美好的時光，都與遠在千里之外的高原精靈藏羚羊聯(lián)系在一起。20年來，他的魂就系在了神秘而荒涼的可可西里，就融在了遷徙產(chǎn)仔的藏羚羊身上，就飄在了異常艱辛的巡護路上，就印在了白云繚繞的夢境里??
對可可西里的了解是20世紀(jì)90年代的事，那時羅延海還在上中學(xué)，偶爾會在電視、廣播里了解到一些發(fā)生在可可西里保護藏羚羊的故事，知道了那里屬于真正的地球“第三級”，海拔高而空氣稀薄，被人們稱為“生命的禁區(qū)”。那里生活著數(shù)以萬計的藏羚羊、野牦牛、藏野驢、藏原羚、雪豹等，還有只在媽媽講的故事里才有的瞎熊、狼和狐貍，這些都是在青藏高原才有的珍稀瀕危動物。這些動物正在遭受殺戳，特別是藏羚羊正在遭受滅頂之災(zāi)。自20世紀(jì)80年代開始，由于國際藏羚絨制品非法貿(mào)易和消費的趨勢，藏羚遭受不法分子大肆的血腥屠殺，可可西里罪惡的槍聲不斷，一群群藏羚羊倒在血泊之中。
羅延海出生在玉樹，但長大后會經(jīng)常去大通老家，每次回老家，當(dāng)聽著家鄉(xiāng)森林里安詳?shù)伉Q叫的野鳥聲；當(dāng)看到從森林中走到河邊飲水，看到他時回頭看一眼，又不緊不慢地走向森林的馬鹿時，他為整天生活在槍聲中的可可西里藏羚羊感到惋惜，可從沒想過自己會到可可西里守護這些可伶的野生動物們?；蛘咭矁H僅想過有機會坐著火車去拉薩，在車窗中看看奔跑著的藏羚，看看充滿傳說的美麗而又神秘的可可西里。
學(xué)校畢業(yè)那年剛好20歲，一個偶然的機會，羅延海走進了可可西里，走近了藏羚羊，走近了可可西里的那些精靈們。那年是1997年，正好是可可西里自然保護區(qū)由省級晉升為國家級，保護區(qū)工作需要志在可可西里守望藏羚羊、守望野生動物、守望那片最后的“凈土”的人。羅延海成為可可西里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森林公安分局的警察，加入到守望可可西里的隊員之中。
可可西里是一個封閉式的自然保護區(qū)，是一塊面積4.5萬平方公里的廣袤的無人區(qū)，是長江的主要源區(qū)，也是目前全國最大的“無人區(qū)”保護區(qū)之一。這里氣候極寒，常年大風(fēng)，海拔高而缺氧，是人類難以生存的極其惡劣的區(qū)域，卻是野生動物的樂園。綿延起伏的山嶺上，成群的藏羚和野牦牛歡快地奔跑，蒼茫的青天中，禿鷲呼嘯著飛過。有人說，除了野生動物，能走進可可西里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盜獵者，一種是反盜獵者。在生存條件極其惡劣的荒原中，一種人為卑鄙而高額的私利而冒險，另一種人，則為了高貴的信仰而執(zhí)著守護，來到與危險和死亡擦肩的無人區(qū)。這樣的日子，不止是艱難，不止是磨練，不止是和人類生存極限挑戰(zhàn)，也不止是和盜獵者斗爭，而是對崇高而圣神的事業(yè)的奮斗和奉獻。
從成為守護可可西里的森林警察那天起，羅延海就在可可西里這片土地上留下了和同伴們常年守護的身影和足跡。在沒來可可西里以前，他總以為藏羚羊、野牦牛和藏野驢們生活的環(huán)境和老家的馬鹿、馬麝和雉雞一樣，可以悠閑地在森林里漫步，可到可可西里一看，到處是廣袤無垠的大草原、沼澤、湖泊和河流，野生動物們就生活在無遮無掩的草原上，面對天敵和人類的獵捕，它們唯一的躲避方式就是奔跑。藏羚在海拔四五千米的草原上的奔跑速度可達每小時80公里左右，藏野驢50公里，野牦牛40公里，盡管如此，動物們的四蹄無論如何也跑不過盜獵者的子彈。
自晉升為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以來，隨著反盜獵力度的加大，大規(guī)模的盜獵活動少了，但小股的盜獵活動依然猖獗，圣潔的草原上不時傳來盜獵的槍聲。森林干警的主要任務(wù)就是巡山，防止偷獵者和盜采者進入保護區(qū)。4.5萬平方公里的范圍巡護一次就得十多天至二十來天，平均每年巡山七八回，干警和巡山隊員們一年的大半時間巡護在可可西里。他和戰(zhàn)友們一起爬冰臥雪，風(fēng)餐露宿，與武裝盜獵分子進行著殊死較量。
巡山途中，除面對窮兇極惡、全副武裝的盜獵者外，更嚴峻的是處處布滿陷阱的環(huán)境。由于可可西里到處是沼澤、湖泊、爛泥潭、河流和草甸，汽車隨時會陷入泥沼或河流，巡護不敢用底盤重、性能好一點的越野車，只能用較輕型的北京吉普車，在廣袤的無人區(qū)艱難挺進，在深溝沼澤、冰河積雪之間顛簸就是他們的工作和生活，一會兒推車、一會兒拉車、一會兒挖泥、一會兒鏟雪??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艱辛的代價，當(dāng)車陷入沼澤或河流時，就得把所有的東西從車上搬到前面安全的地方，再想辦法拉車，車拉出后再把東西裝上去，可沒走幾米又陷進去。有時候巡邏一天只能前進幾公里甚至幾十米，對于可可西里森林公安局的干警來說，每次巡邏都是一次生與死的挑戰(zhàn)，要挑戰(zhàn)高寒缺氧的極限，挑戰(zhàn)車輛隨時陷入冰河泥沼之中的艱辛，更要隨時準(zhǔn)備和武裝盜獵分子做殊死搏斗。餓了，啃一點干餅子或方便面充饑；困了，蜷在車里打個盹兒。每次出發(fā)都面臨著有可能再也回不來的險境。
2010年7月中旬，由羅延海帶隊前往保護區(qū)腹地開展專項巡山行動，歷時7天的巡山任務(wù)即將完成，當(dāng)他們行至卓乃湖保護站附近時，原本藍色的天空已是烏云密布，羅延海決定晚上就在卓乃湖保護站休息一晚，第二天再返回駐地。由于連著6天的艱難巡山，大家?guī)еv的身軀和身體不適的呻吟聲入睡。也不知什么時候開始飄起了雪花，一股股寒流從帳篷縫縫里吹進來，羅延海被凍醒了，醒來一看帳篷四周銀裝素裹，眼前飄著鵝毛大雪，此刻此景令他陶醉。片刻后，羅延海陷入了困惑，下這么大的雪，加上積雪消融后的泥潭，再加上食物補給不夠，返回的路途更是艱難無比。這時巡山隊員們也醒來了，他一邊計劃著返回的行程，一邊安撫隊員們不要擔(dān)心，安心準(zhǔn)備吃早飯。隨后走出帳篷，踩著吱吱作響的積雪察看路線，他的心里沉甸甸的。
由于保護區(qū)7月份氣候是全年氣溫最高的時節(jié)，加上冰雪消融、沼澤爛泥潭，第一天走出卓乃湖7公里再無法前行，只好原路返回，就這樣走一路挖一路泥潭鏟一路積雪，好幾名隊員不同程度地患上了雪盲癥，前后被困7天時間才返回駐地。
深入腹地保安寧
在艱苦的巡山工作中，部分隊員忍受不了艱辛和寂寞以及照顧不了家的痛苦，千方百計先后調(diào)離了可可西里，而羅延海一直堅持著堅守著。通過10多年與可可西里這片人間“凈土”和野生動物們的朝夕相伴，他已深深地愛上了這片神奇的土地，愛上了孕育在這片土地上的精靈們。2001年底，羅延海由一名干警提拔為副局長，肩上的擔(dān)子更重了。他帶領(lǐng)干警們警惕地守護著可可西里，也演繹了許多感人至深的故事。
2003年6月6日，主力巡山隊在可可西里腹地發(fā)現(xiàn)盜獵分子，6個盜獵分子駕車掉頭就跑。巡山隊員緊追不舍，追到一個溝口，車進不去了，盜獵分子棄車而逃。天色已晚，溝內(nèi)地形不明，盜獵分子有槍。如果追，隨時都有危險；如果不追，盜獵分子有可能乘夜色逃遁——絕不能讓不法之徒逃掉一個！羅延海當(dāng)機立斷，他命令一個隊員堅守溝口，不斷用狙擊槍開槍示警，震懾盜獵分子，他一馬當(dāng)先，同另一位保護隊員一邊鳴槍，一邊追擊。三個盜獵分子被震住了，畏畏縮縮地走出來，羅延海讓一位保護隊員看守住他們，自己繼續(xù)向前追擊。就在這時，溝口保護隊員的長槍突然不響了——子彈卡殼了！但羅延海沒有一點遲疑，邊鳴槍邊追擊。又出來一個盜獵分子投降了，剩下的兩個攜槍拐進了另一條小溝。羅延海迅速分析了地形，如果從溝口進入一定有危險，他果斷地從一側(cè)悄悄包抄過去，當(dāng)他捂著嘴掩住呼吸爬到溝邊探頭往下看時，兩個躲藏在溝下，槍口朝著溝口的盜獵分子，頭離他的臉不到一米！這時羅延海的手槍中只剩了一發(fā)子彈，怎么辦？回去取子彈，盜獵分子就可能乘夜色逃跑；如果一發(fā)子彈打出，盜獵分子反撲，自己就會成為靶子，必死無疑。但是，做賊心虛的盜獵分子怎么知道自己的槍中有幾發(fā)子彈呢？那就拿青春“賭”一把吧！羅延海猛地站起，大喊一聲：嗨！在盜獵分子仰頭看時，他抬手朝天打出了最后一發(fā)子彈，接著雙手持槍瞄準(zhǔn)盜獵分子喊：不準(zhǔn)動！誰動我就打死誰！槍放下！炸響的槍聲和大吼就像霹靂一樣在盜獵分子的頭頂從天而降，仰望著襯在天空上威嚴的身影，驚魂未定的盜獵分子膽都嚇破了??大無畏的英雄氣概和準(zhǔn)確的心理判斷讓羅延?！百€”贏了。將6名盜獵分子全部擒獲后，檢查發(fā)現(xiàn)他們所持的小口徑步槍子彈已經(jīng)上膛。既緊張又興奮的羅延海給后方基地打電話時，劇烈的喘息和斷續(xù)的聲音，讓領(lǐng)導(dǎo)還以為是他和巡山隊出事了??
2012年秋季的一天，新疆若羌縣4名不法分子駕駛兩輛吉普車，攜帶一支自制半自動步槍，一支雙管獵槍和大量軍用子彈及獵槍彈，潛入新疆阿爾金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和青?？煽晌骼飮壹壸匀槐Ｗo區(qū)交界地帶獵捕藏羚。森林公安局得到這一線索后，立即由羅延海帶隊實施堵截。當(dāng)這個盜獵團伙剛剛到達目的地，還未來得及實施盜獵犯罪時，就被埋伏在可可西里的羅延海和戰(zhàn)友們當(dāng)場抓獲。
2012年冬季的一天，羅延海帶領(lǐng)可可西里巡山隊在到達可可西里與新疆交界地帶時，發(fā)現(xiàn)地上有幾條嶄新的車輪痕跡，經(jīng)分析認定是最近兩天之內(nèi)經(jīng)過的汽車，于是沿著車印追擊，下午在一座小山丘和河灘分別發(fā)現(xiàn)了4具和7具藏羚羊尸體，有的已經(jīng)被割去了四肢和頭顱，然而在零下20多度的寒冷天氣里尸體還未凍僵，根據(jù)他的判斷，盜獵分子就在近處，尚未走遠，而且他們在食用藏羚羊肉。他和隊員們加速追擊，于當(dāng)日傍晚6點40分左右在一個山溝里發(fā)現(xiàn)目標(biāo)，并兵分兩路包抄過去，當(dāng)場抓獲了盜獵分子。
在羅延海和戰(zhàn)友們經(jīng)過長達10年的反盜獵斗爭和卓有成效的保護下，近些年來，可可西里再沒有聽到盜獵的槍聲，藏羚羊種群逐步得以恢復(fù)。野牦牛、藏野驢和雪豹等珍稀瀕危物種數(shù)量也明顯增加。
可可西里的寧靜本來可以讓羅延海和戰(zhàn)友們松一口氣了，然而，因巨額經(jīng)濟利益的驅(qū)使，一些不法分子邪惡的目光仍然覬覦著可可西里，近幾年進入可可西里周邊甚至境內(nèi)非法采金等盜采活動開始抬頭。在守護可可西里寧靜的同時，羅延海帶領(lǐng)的巡山隊又擔(dān)負起了打擊非法盜采分子的任務(wù)，并多次破獲盜采沙金和非法入?yún)^(qū)等各種案件，并依法進行嚴厲處罰。由于巡山隊不間斷地開展專項巡山行動，再加上可可西里自然保護區(qū)采取的一整套行之有效的措施，2009年至今，可可西里境內(nèi)沒有發(fā)生一起既遂的盜采沙金案件。
21年來羅延海在可可西里巡山的行程達70余萬公里，組織巡山近500次，破獲盜獵、非法捕捉、倒賣和運輸藏羚羊等珍稀野生動物及其產(chǎn)品的案件100余起，其中重大、特大案件20余起，抓獲犯罪嫌疑人和違法人員近400余人，審判機關(guān)判處刑罰42人，收繳槍支21枝，子彈30000多發(fā)，汽車38輛，藏羚羊皮3909張。
可可西里的故事難以訴說，只有真正走過的人才能體會。大部分的人也許永遠都不會有機會親近可可西里這片神秘的土地，當(dāng)你乘坐去拉薩的火車或自駕車經(jīng)過青藏公路，看到那飄著白云的藍天，看到藍天下綠色的草原上成群的藏羚羊安詳?shù)厥巢荩吹讲匾绑H排著長隊不慌不忙地在草原上漫步信游的時候，人們就會想起，曾經(jīng)有人為可可西里的安寧付出辛勞和汗水，一代一代森林警察和巡山隊員的奉獻，換來可可西里的安寧。
編輯：楊文博